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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影
妹妹在LINE上說,她一歲多的女兒睡醒了,正在「罕明」──有點半夢半醒,或者還說著夢話。這個閩南語詞彙在家人口語間並不罕見。但到底該怎麼寫?好奇心被釣起來,我上網查。原來寫成「陷眠」。
覺得好美。睡眠像一片土司或者棉花糖,陷在裡面脫不了身。
類似的例子:小時候家人擔心我歹育飼,拜託菜市場裡爺爺奶奶的好朋友當我的乾媽。乾媽住在老家後邊山腰上,我們喚那裡為「山khiah」。Khiah,念起來總令我想起「畸」,以為那裡是某一塊畸零地。爺爺過世後,在乾媽家再往上的山坡覓了墓地,每年兩趟去「山khiah」,大年初二「探望厝」,清明是「培墓」。有年掃完墓,快抵乾媽家前,赫然看見公車站牌寫著「山隙」。
原來如此。一個小小的村子,勤於以牛奶液肥灌溉蜜棗,像一片造物者的拼圖,恰好嵌進了山的縫隙。
遲來的理解還包括,常常是應付長輩關心叨絮的一句「知影啦」,不像「知道」那樣確切肯定,亦不像「知曉」那樣通澈敞亮。
微微被理解的,只是事物的投影。
晴朗的背叛
我們幸運極了/不確知/自己活在什麼樣的世界
──辛波絲卡(Wistowa Szymborska)
生活中偶爾會有這樣的時刻。
睡醒之間,發現天氣預報失靈,於是開心穿戴晴朗的預期出門。軟硬適中的風景,準確鑲嵌在視線之中:無具體方向,無確定事件,無必要指示,只有大把大把的時間可以零花,就像慷慨的陽光,從遙遠之處溫柔地向地球獻出。
隨意走進捷運站旁小徑,盡頭的二樓咖啡館,就這樣敞開了窗,接收溫暖。窗與樹等高,白色木桌椅上方站著乖巧透明杯子,遲到的朋友才剛剛發來簡訊,還滯留在充滿紀念意味的那一站。我翻開背包裡的詩集,辛波絲卡所暗示的字眼,像結晶的鹽,微鹹,無色,沉默地布滿我的舌尖。
我知道所謂的此刻是同時發生的,沒有絕對美好的一瞬。閉上眼,彷彿可以聞到鼓譟的示威抗議,不落幕的挖扒舉動,親子互動的糾據吶喊,教育制度的創建失衡……啊,如果,輕輕扯動手中的經緯線,整個世界互為牽動的版面,就像波浪般堆擠到面前,終究是不夠聰明,無能撥開迷霧字典,只任由自己迅速縮小,成為一個他人眼中的錯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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