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序
多少個世紀以來,民間傳說、神話與童話故事一直陪伴著人們度過孩提時代。每個健康的孩子對於奇特、美妙又虛幻的故事,懷有他們本能的發自內心的愛。格林兄弟以及安徒生筆下生著翅膀的仙女為孩童的心靈所帶來的歡樂,遠遠超過了人類所創造的其他作品。
但是,人們世代傳說的那些古老的童話故事,如今在孩子們的圖書館裡可能已經成了老古董,嶄新的「神奇故事」的時代已經到來。
在嶄新的故事裡面,古舊俗套的妖怪、矮人與仙女都將不復存在,各種可怕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情節也會一同消失。那些都是作者為了突出一個令人生畏的道德教訓而刻意設計的。
現代教育已然涵蓋了道德培養,因此孩子們在神奇故事中只需要找到樂趣,不必再閱讀種種無趣乏味的說教情節。
懷著這樣的一顆心,為了讓今天的孩子們感到快樂,我寫下了《綠野仙蹤》這個故事。期待這則現代化的童話故事,只保留了驚奇與歡樂,摒棄了心痛與夢魘。
李曼.法蘭克.包姆
一九〇〇年四月於芝加哥
譯後記
奇遇之國
任何一個作家都是從寫詩開始的,任何一個詩人都來源於一場童話。所有童話都是玫瑰一樣的謎團,以人類有限的想像力來看,一個謎團就是一個宇宙。以年少時看一棵樹的心,以無數次夢境中飛翔的心,來觀看這個世界,它永遠向著勇氣和自由而去,最終指向愛。
夜鶯知道這個祕密,牠用整夜的歌唱換取一朵玫瑰;狐狸也知道,牠說,如果你馴養了我,這個世界就會變得不一樣。當然了,知道這個祕密的永遠是孩子,現實之中充滿限制,它總是叫我們順從。然而沒有一種創造是來自順從,寫詩,生活,離開大多數,它本身就是一種反抗。
這是一個痴迷於童話和白日夢的作者,在他四十五歲的時候,完成了一個浪漫的夢境。從前,有一個桶匠,在賓夕法尼亞州開採石油發了財,因而擁有了一座大莊園,李曼·法蘭克·包姆就是在這座大莊園裡出生的。你知道,在一座美麗的大莊園生活,幾乎是被嬌慣的,因而包姆自幼體弱多病,並不是一個容易照顧的孩子。後來他的父親把他送到軍校裡學習,希望能改變他的性格,但依然沒有用。一個不允許做夢的地方,差點讓一個渴望生活在童話中的孩子精神崩潰。於是,他的父親只好將他接回來,任由他做點什麼,也總能成為一個健康的人。就這樣,一個充滿想像力的生命才算是真正來到了世界上。
在美國二十世紀文學史上,這是第一部受到讚賞的童話,在遙遠的現在,不只美國的孩童知道它,全世界的孩童都知道它,不只孩童為這個故事喜悅,成年人也要為之驚歎。二十世紀,這是一個詩人的時代,惠特曼,艾略特,龐德;也是一個童話的時代,冒險家的時代,一個女孩去往陌生國度探險的故事,在這個偉大的時代裡被創造和傳誦。那些看似不可能的事,那些近乎於神仙的能力,那些較現實更美的景象,被一個無法長大的老男孩做到了。
並非要迴避成年人的價值觀,而是認清它,背離它,童話是讓你鑽進一枚貝殼裡,星空下樹冠搖動,世界是神的一場幻境,帶有歡愉,帶有恆久,帶有相信。因而你可以想像一個叫桃樂絲的小女孩,被一場龍捲風帶到陌生國度,所見到的奇幻的一切。希求得到大腦的稻草人,期盼擁有心的錫樵夫,還有一隻渴望著勇氣的獅子。
如果不是這遙遠的旅途,桃樂絲不會結識這些奇妙而友好的朋友,如果不是這次艱深的成長,她就永遠會是那個堪薩斯農場中的小女孩。
你無法理解現實的艱難,但你願意去理解童話的艱難,現實中多的是被擊毀的人,他們屈服於考驗,屈服於自身的軟弱。但你看,一個稻草人一直在為思考這件事而感到快樂,一隻膽小獅不會屈服於比牠大得多的怪獸,一個錫人永遠想著他愛的那個少女。他們各自帶有的是智慧、勇氣和愛,他們是來自現實的桃樂絲的奇遇,是來教會一個闖入魔法國度的小女孩,想像力是可行的,不屈服是可行的。
你一定會記得那雙神奇的銀鞋子,只要鞋跟敲三下,就能去到任何你想去的地方。一個美麗的說法是,為什麼所有的黑洞都圍繞著一顆恆星,那是因為有神居住在恆星上,他們在黑洞中穿越,進行遙遠的拜訪。而這些祕密,人類是不知道的。人類知道的是,遙遠的發光的星系,它們與地球的距離,要以光年計算,這是有限的科學所無法達到的。一個童話做的事情,是在實現神的浪漫生活。
是極端的智慧、勇氣和愛在征服世界。羅曼.羅蘭說,看清這個世界,然後去愛。這是一次冒險之旅,沒有一個偉大的故事不是冒險故事,沒有一個驚異的人物不是英雄人物。孫悟空西遊降魔九九八十一難,佛羅多戰勝魔戒艱險萬千,桃樂絲回到故鄉波折無數。
從譯者的角度,在其中看到的是,永遠可以信賴的童真,你願意作為一個沒長大的孩子去觀看它,解讀它,正如李曼·法蘭克·包姆作為一個無法長大的孩子,來創造這個故事。因為這個原因,一切都變得超於現實,接近完美。自然,也希望閱讀者,能在此間感受到這種完美,這種無法複製的夢幻,這種不能解釋的想像力。這是詩歌的視界,也是孩童的視界。正是因為奧茲國的未開化,正是因為它是一個仍然存在女巫的國度,種種奇遇才會這般自然地來到。
孩童的目光是最乾淨的目光,孩童的想像是最神奇的想像。偉大的故事探討的,不是人類已知的命運,它是另外的空間,是宇宙神祕的部分,一定有什麼東西在召喚我們,書寫,創造,直到一個故事降臨。一個故事是一顆星,你的身體裡,每一個原子都來自一顆爆炸的恆星,左手的原子與右手的原子,也許來自不同的恆星。星星都幻滅了,你才會在這裡。任何一場童話都是自由的童話,任何一個孩子都在他冒險的路上。
童天遙
二○一七年十月於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