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語
今(二○二二)年八月,欣怡自法國回台探親,原來在楊德昌各時期幫忙拍片的同事皆陪著她玩。二十三號那天苗子傑約了大家遊淡水、北新莊、老梅等。算是有山有海。參加者除了欣怡一家三口(老公、兒子),余為彥伉儷、張育邦、姜秀瓊、趙曉萍、王維明、我與內子,分乘三輛汽車。
在北新莊的一段,我、內子、秀瓊坐在維明車上,看著前頭領路的苗子傑那部車,在濃蔭的公路上繞行,一下東一下西的,竟微微有中學時期迷路的癡醉情景。這時樹縫中投下的光線, 竟然頗美,又頗有一股像是你似曾相識、如同你少年時就看過的那種光影,我突然說:「啊,楊導真該也在我們這幾部車裏──他馬的,他都不玩。──」
轉眼之間,楊德昌已去世十五年了。哇,好快啊。這三年因疫情我更待得住家了,也更容易回想從前的事。尤其今年,我一算,我自己都七十了,想著想著,覺得是不是由我來寫一篇回憶楊德昌的長文呢?
若是五、六十歲以前,我斷不會想到寫他。也不會寫他電影的影評;乃我一直當作是他朋友的身份來看他的電影(像他家裏人看他小時的作文或週記那種),而不是像影迷那樣鑽研他的電影。更沒想過做他的研究者。時間來到二○二二,因緣際會之下,好多的過往小事湧入腦海(這是年齡增老的力道),又屬於我和他年代的諸多社會回憶也愈發有新的迸發; 想想我若不寫,太多的小事將終湮沒,豈不可惜?
寫著寫著,愈來愈長,順手將一些幾乎可稱「當代藝文史」的瑣事也記上一筆。遂成這本小書。
一九八三至一九九○,我在美國。這期間正是他拍了《青梅》、《恐怖》二片,又是「台灣新電影」方興未艾之期,然我不在場,故沒敘說。
太多太多與楊德昌更貼近、更熟悉、更長時段工作、更長年月生活的親人、朋友、同學、同事等應當比我更熟悉他、更能談說他的各類事蹟…………而我,或許正好隔得稍遠,既算熟又不那麼貼近,反而如今多年後來回視,會不會更有一種清透? 故我所寫,皆我所知者;我沒寫到的,來日別人再敘吧。
二○二二年 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