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竊威尼斯之窗

　　尼克．費爾威搭乘晨間火車抵達威尼斯。有一回上曼哈頓時他搭了火車去，此後他再也不曾坐這種交通工具前往一座島嶼。況且，通過眼前這座狹長的鐵道橋直達這座城市，感覺上是有那麼點讓人侷促不安。往右側窗戶望出去，他可以看見龐迪．戴拉．萊布塔橋上的車輛，正追逐著火車直往目的地而去。既然汽車都可以在這麼狹隘的路段上通行，他很納悶還有什麼事好令人焦慮的。

　　這一趟旅程是尼克首度造訪義大利，儘管以前曾經在羅馬機場短暫停留過。有些義大利裔的美國人會想去探訪祖先待過的山居，但是他從未有過這種強烈慾望。對尼克來說，所謂的家就只是紐約格林威治村周遭的方形街區，那兒是他出生和成長的地方，當時那塊區域裡的義大利人比波希米亞人還多。

　　不，不是鄉愁把他帶回威尼斯的－－唯一的理由是錢。有人出了他公定價碼的兩萬美元要他去偷一面鏡子。

　　「它可是地表上最有價值的單一物體。」米洛．梅森前幾天在紐約一間旅館客房裡這麼告訴他。尼克剛出道的時候，曾一度避免在旅館房間裡與人商談業務，原因是要在房間裡裝竊聽器乃輕而易舉之事。時至今日，連一杯馬丁尼酒中的橄欖都可以隱藏一支聽筒時，凡事提高警覺就顯得沒什麼意義了。

　　他用迷濛古怪的眼神盯著這個胖男人，然後答道：
　　「我從不偷值錢的東西，梅森先生。我看這份工作不適合我。」
　　「你這是在拒絕我？」梅森不可置信地問道。
　　「一個月前，有個男的要我去偷一座新英格蘭古老教堂屋頂上的風向器。我正準備動手時，才查明有古董商出價一筆錢要收購有歷史意義的風向器。幾年前我定下了一條規矩：只偷不值錢的無用之物。而如今呢，當任何東西對某些人而言都可能是寶的時候，我想要照自己的規矩過活便顯得日益困難了。不過，我仍在適應當中。」

　　「費爾威先生，我可以向你保證，絕對沒有哪個古董商會想要這面鏡子。那是一片框在木頭裡面的長方形物體而已。裡頭沒有珠寶，也沒有黃金。它的年代也許很久遠，但是那個工藝品值不了幾個錢。」
　　尼克露出微笑，他想跟這個男的開開玩笑，試著緩和對方那對深邃黑瞳裡的緊繃狀態。
　　「但是，它可是威尼斯的玻璃，不是嗎？所以那玩意兒是值錢的東西。」
　　那男子搖了搖頭。
　　「它是玻璃，而且是在威尼斯沒錯，但它可不是威尼斯玻璃。」他的眼神變得銳利起來。「如果你一定要知道的話，我可以告訴你為什麼這面鏡子是地表上最有價值的物體，然後你再來判斷是否膽敢去偷它！」

　　「行。說吧。」
　　「費爾威先生，你是否相信有個平行宇宙的存在？在那個宇宙中，每件事都完全不同，我在那裡可能是個國王，而你或許是個牧師。」
　　「我以前讀過相當多科幻小說。」尼克坦承道。
　　「這可不是科幻小說！這是事實！平行宇宙確實存在。你大概不知道吧，這兩個宇宙在地球上僅有一個交會點。威尼斯的那面鏡子不只是一面鏡子－－它正是連接這兩個世界的窗口。我們活在其中一個世界，然而一旦跨過那面鏡子一步，我們便置身於另一個世界，一個大不相同的世界！」

　　尼克點點頭。
　　「我想，我知道你講的那面鏡子。一個名叫路易斯．卡羅（譯註：一八三二～一八九八，英國邏輯學家、數學家、小說家，《愛麗絲夢遊仙境》及《愛麗絲鏡中奇遇》是他最受歡迎的經典名著）的傢伙曾經擁有它。」
　　「費爾威先生，你別嘲笑我！正是那面鏡子的傳說激發了《愛麗絲鏡中奇遇》這本小說的靈感，這件事是有根據的。」

　　「這我相信。」
　　「你願意出馬去偷它嗎？我先警告你，那面鏡子正受到嚴密的保護。」
　　尼克只多瞪了他一會兒，然後說道：
　　「梅森先生，咱們一言為定。」
　　那是三天前在美國約定好的事。如今他已在這兒，親臨威尼斯市，並且還因為從一個顯然精神錯亂的男子手上拿了兩萬美元而感到些微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