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運命理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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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觀點,大概自從人類軸心時代以來即間或有之。但說到論斷之分明,表述之激進,態度之嚴肅,影響之深遠,則未與能與尼采比肩者。如果我們不只是以一時之孤憤意氣視之,那尼采的作法無異於完全拆毀人類道德文明的根基。事實上,他由此出發的文化批判,比如對於同情之鄙夷,對民主、平等和公共福祉的譏嘲,對苦難與刑罰之正當性的認可,對強權、強人和等級制的推崇,對主人道德與奴隸道德之區分,皆完全背離了啓蒙時代以來從歐洲擴展至全球的人類文明共識(44節中尼采明確承認了這一點),二十世紀更爲納粹及其他形式的強權或種族主義所張目(在203節,尼采甚於預言了將必然陷於失敗或「蛻變」的領袖),至今餘毒未盡。尼采自己亦深知這種思想的毀滅力量,所以他一再強調,這是一次最大的冒險(第1、2節),所面臨的是怪獸與深淵(146、289節),但這也是我們「生命的最偉大的關頭」(116節)。
 
在這樣一種根本的顛覆面前,讀者不禁會有一種暈眩和迷醉之感,好像腳下原本堅實的地基一下被抽空;加之尼采善用種種危言卮辭,雋語卓識,動人耳目而沁人心脾,能令篤厚者膽寒,輕狂者耳熱。這時,如我之前所提醒的那樣,我們應該先屏住種種情緒上的反應,按照作者本人所提倡的那種「謹慎」與「強硬」(對這兩種思想者之難得品質的論述可參見19節、257節),去深究他的論證細節:他何以能得出這樣一個近乎人類公敵的結論?
 


爲簡單起見,我們可以試著把本書整個論證的邏輯起點放在他對「自身確知」的反駁上(16、17、34節)。人從自身內心出發,對於自己所作所爲有清醒的、不依傍於旁人的直接意識,這是一種對於自身的善惡真僞有著直接區分能力的意識——關於人類意識的「自明性」和「良知」概念,很久以來在東西方都成爲道德學說的基石。這𥚃不必追溯古代的蘇格拉底、孟子或近代的康德、王陽明在這方面的精深論述,單看今日雜誌或網路上各界意見領袖如何勸導人要「真誠面對自己的內心」,一如師長敦促孩子要「自己知道自己所做的對錯」,我們就大致可以斷定,在日常生活幾乎須臾離不開這樣一種根本的「真誠性」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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