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際書展_春季特談
世界病時我亦病

世界病時我亦病

  • 作者:唐捐
  • 出版日期:2016/04/01
內容連載 頁數 1/4
陪世界一起生病

世界病了,長久以來,人們這樣說著。

也許沒錯,世界上最資深的病患,就是世界本身。

但他居然久病不死,依然在那裡大剌剌地運轉著,彷彿掉光牙齒的老人猶在病牀上理直氣壯地消滅一個便當、七顆藥丸。守候在病牀邊的兒女們都逐一病倒了,他依然不死;診斷他為有病的醫師都逐一退休了,他還帶著病招搖過巿;為他禱告的教友們臉色蒼白,他卻更加紅潤。

於是我寫詩,陪他一起生病。一旦我把他的病都攬到身上,變成了自己的病,以致衰憊不堪時。卻發覺他好得很,天氣晴朗,股票上揚,只有我的胸口無限冰冷。於是我繼續寫詩:

世界病時我亦病,胸有大雪天氣晴。

一個時代的辭窮

《紅樓夢》前八十回與後四十回自有不同的文筆,學者做了許多討論。胡菊人先生認為,曹雪芹的詞藻頗為豐富,描寫充滿變化,而續書的高鶚則弱了一級,時常陷於「辭窮」之境。譬如說,續書對於不愜之事,無論何人遭遇何種情境,常說是「刺心」;曹雪芹則幾乎是「誓不作雷仝語」,知道轉換字面的重要。即便若干重見的描寫,如用「猴」字寫寶玉,儼然是給這個角色的特定字,寫活他的任縱而又坐不牢的情態,但又只限定在少時十二三歲的光景,不使泛濫而失準。此說很有意思,雖然我們知道,後四十回的作者也算是才華洋溢的,續書之功更是昭朗,不能太過苛求。

一個作家是否辭窮,通覽其作品自可判斷。若是腹笥窘然,不免自相重複,說愈多而辭愈窮。但更嚴重的,或許是一個時代的辭窮。第一個想出「心頭如小鹿亂撞」的人,算得上是某種層次的詩人了;但現在我們加以套用,多半成了笑話。古人有他們的餿文腐詞,現代人又何嘗沒有些新的,我是說,新的餿文腐詞。當所有的詰難,無論輕重,都叫做「痛批」,這個痛字便漸漸失了意義;當所有的反對,無論事態如何,都被稱為「槓上」,其間內涵的戲劇性就被磨損殆盡,而成為一個平凡的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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