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度諮商展
內容連載 頁數 2/6

國小到高中,我都是班上(甚至全年級)那個最會彈琴的孩子。從來沒被質疑過的天份,變得十分可疑。在同學與學長厚重的期待下,我幾乎覺得自己是名詐欺犯。高貴的勳章格外輕盈,像隨便一片小碎紙別在胸前。(其中一個勳章:小五,對面那一邊(五年六班到十班),傳說中的鋼琴天才約我到音樂教室「決鬥」;雙方各奏一曲,他騎士般地承認落敗。另一枚勳章:小二,班上才藝表演結束,又到隔壁與再隔壁班「巡迴」,導師踩著風琴踏板讓小小的我彈莫札特奏鳴曲,尊榮如高力士為李白脫靴。)
 
同學沒有收到我一夕轟動、竄起為社團明星的消息;學長沒有捕獲天賦異秉的學弟。第一次社團課驗收,我實在稱不上順利的表現,使教室壟罩一片尷尬的烏雲,好像我的失敗,不只使他們的期待落空,還損害到了他們的「自尊」。若鋼琴鍵盤是光滑的水面,我的雙手就是幽靈般敏捷的水黽,尤其左手,敏捷又有力;吉他指板上,左手瞬間淪為臃腫的牛蛙,橫衝直撞--打亂節奏生態系的不速之客。我逼迫自己接受這隻不討喜的新寵物,悶著頭在不會有人出沒的校園角落練習半音階「爬格子」--對,就像練習語言一樣,結結實實地在稿紙上吐出一個個字,慌張又不耐,邊練琴邊吹著二樓的冷風,底下是籃球場與鬥牛的男孩,我懸掛在他們上面,我的手是笨拙蜘蛛,不會結網。
 
學第二語言就是學第二樂器。原先裝載在身體裡的內容,成了憋在內裡無法宣洩的東西,灼熱地翻攪,逆流食道。不多久,我就將台語束之高閣。(在客房、被撇清、彷彿非我所有的電吉他。)它還在我的裡面,但異物被新肉掩藏,密室的密道毀棄,共生互不打擾。生鏽而僵硬脆弱的絃是我台語的舌頭。
6上一頁 1 2 3 4 5 6 下一頁 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