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度諮商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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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談論親戚,就像我們私下談論同學,富同情心又帶著刻意營造的距離感。不熟識的親戚在我腦海中,原本只是節目單上短短的角色簡介,現在經過合唱隊提要,頭頂上掀開了布幕。褒貶論斷後,家庭悲喜劇盛大演出:木偶的臉上就畫著代表的性格。從此參加例行的家族聚會,我就能向上偷窺關係串連的樣子(上頭的提線會被綁在一起)。這是旁觀者的歡快心理--她們談論的內容多半不愉快,是煩惱、忍耐、無處可訴之委屈。汩汩流出泉水的石壁的客廳角落,媽媽貼在上面如壓低聲音的青苔。還好他們以為我聽不懂。有句話說,小孩有耳無嘴--大人全神戒備對付最白目的口無遮攔,卻低估了暗地接收訊號的小耳朵。
 
即使內心小劇場,我(裝在電視兒童裡面的我),還是併攏膝蓋,保持神情嚴肅,得到獎賞卻不能喜形於色--這是旁觀他人痛苦的第一守則。有時她們也聊購買日用品的心得。有時她們會聊到我。外頭看起來,我還是待在原地看電視,但真的「我」早已變成兔子,往身體最深處的小洞穴鑽進去啦!
 
III
我的台語是偷聽媽媽和阿嬤講電話學來的,一週一次空中廣播教室,我只聽得到媽媽這邊,空白的時候是留給學生複誦的時間。從現在回望過去山丘,無論尖酸批評、苦楚、話家常都蓋上一層淡紫色的霧靄,內容迷濛不清,只有語言的韻律在霧中上下起伏;一陣風把那座山丘上竹林的聲音帶了過來。
 
阿嬤失智兩年了。媽媽從每週六打一次電話到天天通話,無意間透露出疾病的進程。星期二沒跟她講話,她就閉上嘴巴退化成花草,像她為客廳畫的四君子圖(她聊齋地走進去)。星期三打去,她還待在畫中,記憶沒法解壓縮成立體世界的形狀,她困擾的神情,像接到陌生人來電,對方卻堅持沒有撥錯。「陌生人」得小心交涉、以溫和的肯定替這株起疑的梅花澆水,讓她曾經熟悉的話題導入樹根--希望這使「她」星期四能夠回來,希望月亮能從影子裡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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