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漢“粟”源 ：內蒙古敖漢旱作農業系統

主編寄語苑利/001
序言朱佳/001
粟作之源/001
中華祖神/017
祖龍誕生/031
長城/045
移民者的年輪/059
滿紙辛酸淚/073
守護基因庫/087
俗語報春知/101
糞土肥田/123
歡快的小毛驢/139
器用之宜/153
窖有餘藏/181
敖漢祈雨/201
酬神唱影/223
秋月圍牆/239
玉泉潭影杏花醉/261
食之有味/275
後記/285
 

2015年10月末，第三次赴敖漢旗調查旱作農業結束後，我又一次踏上了自赤峰駛回北京的火車。狹窄的中鋪上堆放著相機、三腳架等三四個包裹，只好側身臥在床鋪邊緣由扶手卡著不致跌落，倍感顛簸。車行過朝陽市後，簾縫兒裡燈火漸稀，難眠，卻連輾轉的餘地也沒有。摸索著翻出臨行前敖漢旗政協文史委員會主任石柏令老師贈送給我們的《敖漢紀程》，借著手機的微光翻閱起來。這是清代人蘊秀于道光二十九年（1849年）被派遣至敖漢弔唁達拉瑪濟裡第郡王期間所寫的行程記錄與詩文合集，也是有史以來第一本專門記載敖漢山川道裡、風土人情的珍貴史料，石老師將它贈予我們是何等的應景。我與蘊秀皆自京師而來，使至敖漢，都經昌平過密雲出京北上，先入赤峰再至敖漢，他早春出關，見關內已添新裁楊柳，至塞外卻仍是冰天風雪；我深秋遠行，看沿途層林盡染，至敖漢已見風舞鵝毛……
　　
然而蘊秀是誰？似乎沒什麼人知道。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僅有的一條檔案史料還是說他因鎮壓太平天國不力被削去了官職以觀後效的。再看仕途與家世相比更是可憐，蘊秀的祖輩雖不至累居要職，在官場卻也有一席之地，其曾祖富安明任翰林院筆帖式，祖父富新任刑部員外郎，其父訥爾經額更是嘉慶七年（1802年）壬戌科順天鄉試的解元和嘉慶八年（1803年）癸亥科的翻譯進士，官至太子太保、直隸總督，就連其弟衍秀也是道光二十年（1840年）庚子恩科順天鄉試的舉人，官至兵部員外郎。而蘊秀呢？自道光十一年（1831年）辛卯恩科考得舉人後便屢試不第，最後只得以大員子弟的身份去補侍衛之職。這是何等的落差？憤懣之情只得寄于詩賦萬篇。民國大總統徐世昌募人編修的《晚晴簃詩匯》中收錄有蘊秀的《夜行》和《聽蟬》二首，其中“嶺雲不放鐘聲度，唯有松花一路香”和“聽罷蟬聲風曳去，綠波深處夕陽殘”兩聯表達了作者對年歲日增卻始終不得及第的不甘。
　　
蘊秀的詩始終是有怨氣的，行至老哈河遇暴雪阻塞河口的時候，他作詩自詡“壯懷空負濟川才”，說明其內心深處對於持節擁旄、雍容出使敖漢是引以為恩榮和機遇的。畢竟敖漢雖然遠在內蒙古東部，地遠偏僻、氣候惡劣，卻在清朝初人中原時出兵協助清剿吳三桂，征討噶爾丹，是清朝維繫統治的基石，故而前去弔唁敖漢郡王意義非常。縱然路途艱險他也甘之如飴，希望將此作為畢生功名加以彰顯，因而歸來抵園後他曾作詩雲“歌罷皇華出使回，自欣小草倚雲裁。新詩一卷歸鞍載，曾向冰天琢句來，又請翁心存（翁翁同龢之父）、曾國藩等朝廷大員、文人墨客為此書撰序題字。
　　
《敖漢紀程》覽罷，滿眼酸澀，又憶起這次初到敖漢，10月飛雪，站在鴻金城賓館的落地窗前靜看鵝毛飛絮卻擔憂得久久不能入眠，深恐明早冰封凍土耽誤了行程。困境相同，但我與蘊秀的心境卻終究是不同的，蘊秀可以將胸中意氣一氣呵出，而我眼裡卻要入得進整個敖漢的廣袤田野，心中要裝得下敖漢8000年的燦爛文明，腦內要洞悉敖漢傳統農耕技藝裡的智慧，再細細講給他人聽，他于敖漢是個過客，而我得像個歸人！這太難了。
　　
畢竟敖漢不聞於世已經很久了。從中原文明興盛開始，便再也沒有人來為它書寫壯麗史詩。然而它終究太不平凡，終於隨著8000年粟種的發掘而石破天驚，隨後接連爆出了粟作農業之源、華夏第一村、中華祖神、中華祖龍等驚天發現來證實其地位：論歷史，它孕育距今9000餘年的小河西文化，身後還尾隨著興隆窪、趙寶溝、紅山、小河沿等文化，西遼河流域輝煌的史前文化中有4個都因在敖漢境內首次被發現而得名；論農業，河北武安磁山文化出土的炭化粟種晚它500多年，中歐的小米晚它2700餘年；論文明，它的境內出土了被譽為中華祖神的神秘塑像，劉國祥先生認為敖漢是整個紅山文化的中心，甚至連中華民族的圖騰-一龍，也可能在此起源……相信每一個瞭解它的人都會說敖漢無愧於”敖漢“這兩個字。當地人說，敖漢在蒙古語中就是”老大“的意思，因為敖漢部的建立者——成吉思汗第十九世孫岱青杜棱乃是家中的長子，如今它又用古老的歷史向世人宣示敖漢旱作農業的老大哥地位，任性得可愛又可敬！
　　
敖漢人其實也很”老大“！熱情厚道，民風淳樸。推開柴門，無論是張大爺家的沙果，還是羅大爺家的梨，不用你誇栽培得多好臨走時都硬塞給你一口袋；炕上盤腿一坐聊得興起，天南海北不用一會兒就親如一家。更難能可貴的是敖漢人的文化自覺與奮進的精神。如今世人皆知敖漢旗是全球重要農業文化遺產地，但敖漢申遺的道路卻很艱難，具有8000年歷史的粟種不被國際認可，就請三家權威機構分別鑒定，敖漢人欣喜又自豪著自己祖先創造出的文明，當時卻不知道還可以申報農業遺產這麼一回事。可局面一旦打開，就什麼也阻止不了敖漢前進的步伐，2012年，聯合國糧食及農業組織將敖漢旗早作農業系統列入《全球重要農業文化遺產保護名錄》更為敖漢敲開了一扇新的大門，引來了世界的聚焦，緊接著敖漢的文化、經濟都乘著這股東風揚帆起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