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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名之人The Namesake

同名之人The Namesak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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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曉時分,他們叫來的計程車載著他們穿過劍橋冷清的街道,開上麻薩諸塞大道,經過哈佛園,來到奧本山醫院。愛希瑪辦了入院手續,回答了收縮頻率與時間長短的問題,阿碩可則在一旁填寫資料。醫院人員讓愛希瑪坐上一張輪椅,穿過光潔明亮的走廊,俐落地推進一個比她家廚房還大的電梯。愛希瑪在產科樓層被分配到一張靠窗的床,醫院人員要求她脫下穆西達巴絲製的紗麗,換上一件棉質花袍。袍子的長度只到膝蓋,這讓愛希瑪微微感覺窘。一個護士自願幫她折疊紗麗,但六碼長的紗麗滑滑溜溜,不聽使喚,護士惱了,索性直接塞進愛希瑪的藍灰色行李箱裡。愛希瑪的產科醫師埃許里大夫清俊美,有著蒙巴頓將軍的神韻,頭髮纖細花白,從太陽穴一逕梳向後。埃許里醫師來檢查她的狀況。胎位很正,寶寶已經開始下降。醫師說,現在還只是陣痛的前期,才開了三公分,子宮頸已經開始變薄了。「『開』是什麼意思?」愛希瑪問。埃許里醫師舉起兩根手指併攏又張開,向她解釋她的身體為了讓寶寶通過而非做不可的這個神奇動作。埃許里醫師告訴她,因為是頭一胎,分娩過程可能會歷時較久,陣痛可能會持續二十四小時或更長。愛希瑪搜索阿碩可的臉,但醫生拉上簾子,阿碩可退到了簾外。「我一會兒回來。」阿碩可用孟加拉語說,護士跟著說:「別擔心,甘古里先生,還要很久才會生,現在我們接手照顧她。」

現在只剩她一個人了。房裡除了她還有三個婦人,但簾子把她們隔開了。她從片段的對話裡得知,其中一個婦人名叫蓓芙莉,還有一個叫露薏絲,躺在她左邊的是凱若。「可惡!要命!簡直是地獄!」她聽見其中一個婦人這麼說。接著是個男性的聲音:「親愛的,我愛你。」這是她的丈夫從未說過,而她也從未期待他吐出的字眼。他們不是這樣的人。此刻是她平生第一次獨睡,周遭全是陌生人。她這一生中若不是和父母同睡一房,就是和阿碩可共枕而眠。她希望簾子能打開,好讓她和美國產婦們說說話。說不定有人不是第一次生產,可以傳授她一點經驗。但她早已得知美國人儘管公然展現親密,儘管穿著迷你裙和比基尼泳裝,儘管在街上牽手、在劍橋公園相擁而臥,卻注重隱私。她攤開手掌,撫著自己腰身化成的緊繃大鼓,揣想寶寶的手和腳此刻在什麼位置。這孩子已不再蠢蠢欲動,過去幾天除了偶然的顫動外,她全沒感受到孩子的拳打腳踢,肋骨也沒有受到壓迫。她懷疑自己是全醫院唯一的印度人,但寶寶的微微抽搐使她記起了,嚴格說起來,她並非隻身一人。愛希瑪想,孩子將誕生在一個人們受病痛折磨或與世長辭的地方,這可真奇怪。米白色的磁磚地、米白色的天花板、床上繃得緊緊的白床單,沒有一樣東西能安慰她。她想著,在印度,女人回娘家生產,遠離丈夫,遠離公婆,遠離家務,在寶寶降臨之際短暫地重返孩提時代。

又是一陣收縮,比上次更劇烈,她喊出聲來,頭緊緊抵著枕頭,手指緊抓冰涼的床欄杆。沒有人聽見她的聲音,沒有護士衝到她身邊。他們先前指示她要注意收縮的時間,於是她看了看錶。那錶是父母給她的臨別贈禮,最後一次見到他們時,在機場的混亂與淚眼相對中,他們替她繫在腕上。她平生第一次搭上了英國海外航空公司的VC─10客機,二十六個家人在敦敦機場(Dum Dum Airport)的天台上觀看那飛機震耳欲聾的起飛。乘著飛機,她飛越了印度境內她從未到過的地方,接著飛向更遠之處,飛出國境,而直到那時,她才在手臂上鐵的、金的、珊瑚的、海螺殼等五花八門的結婚手鐲間發現了這只手錶。如今除了這許多手鐲外,她還戴了一枚塑膠手環,上頭的打字標籤是醫院識別病人用的。她讓錶面保持在手腕的內側,錶的背面許許多多防水、防磁、防震的說明文字間,刻著她婚後的姓名縮寫──A.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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