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度諮商展
同名之人The Namesake

同名之人The Namesake

內容連載 頁數 3/5

美國的時間單位在她脈搏的正上方滴滴答答流轉,有半分鐘的時間,痛楚環繞著她的腹部,向背與腿放射,然後是又一次的舒緩。她用手計算印度的時間,拇指的尖端輕觸手指背一條條棕色紋路,然後停在第三指的中線。加爾各答的時間比此地快九個半小時,現在已入夜,是八點半。此時此刻,娘家位於阿默斯特街上的公寓裡,傭人正把餐後茶倒進熱氣蒸騰的杯裡,在托盤上排列奶酥小餅乾(Marie biscuits)。就快成為外婆的母親站在梳妝鏡前,用手指理開糾結的頭髮。她的髮絲及腰,大體上仍黑,只有少許灰白。窗畔,父親伏在沾染了墨漬的斜桌上,一面勾勒草圖,一面抽著菸收聽美國之音。弟弟拉納在床上讀書,準備物理考試。父母起居室裡灰色的水泥地歷歷在目,即便在最熱的日子裡依然從地面透出的堅實冰涼此刻傍著她的腳底。一面粉色泥牆上掛著死去祖母的巨大黑白照,對面則是壁櫥,毛玻璃櫥門後塞滿書籍、紙張,以及父親的水彩罐。有一剎那,寶寶的重量消失了,倏忽飄過眼前的影像取而代之,但這影像很快又被藍色帶狀的查理斯河(Charles River)、蒼翠蓊鬱的樹梢和紀念大道(Memorial Drive)上的車水馬龍取代。

劍橋現在是上午十一點,在醫院事事提早的時程裡已經是午餐時間。有人端了個托盤到她床邊,托盤裡有溫熱的蘋果汁、果凍、冰淇淋和冷的烤雞,有個叫珮蒂的護士態度親切,手上戴了枚鑽石訂婚戒,帽子下露出淡紅色的瀏海,她勸愛希瑪吃果凍和蘋果汁就好。這也無妨,就算護士容許她吃雞肉,她也不會碰那個烤雞。美國人吃雞肉是連皮吃的,愛希瑪直到最近才在希望街(Prospect Street)找到一個好心的肉販願意替她去皮。珮蒂到床邊來替愛希瑪把枕頭拍鬆,理理床鋪,埃許里醫師不時把頭伸進來看一下。「不用擔心。」埃許里醫師用高亢的聲音說。他用聽診器在愛希瑪肚子上聽了聽,拍拍愛希瑪的手,欣賞她五花八門的手鐲。

「各方面都非常正常,你的生產一定會正常得不得了,甘古里太太。」

但愛希瑪覺得沒有一樣東西是正常的。自從她來到劍橋,這十八個月來,沒有一件事情感覺正常。她擔心的不是疼痛,她知道這痛要不了她的命。

問題在疼痛之後的事,也就是在異鄉身為人母。她可以忍受身懷六甲,忍受一個又一個作嘔的晨與無眠的夜,忍受隱隱作痛的背與頻頻跑廁所的不便,儘管不適與日俱增,但她對於自己的身體能和母親、祖母、曾祖母、曾曾祖母等用完全相同的方法創造生命,感到無限驚異,而這一切發生在離家如此遙遠的地方,沒有心愛家人的密切關注,使整件事更加神奇。但她將在一個舉目無親又全然陌生的土地養育她的孩子,這個地方的生活似乎處處匱乏且充滿未知,這使她畏怯。

「要不要走一走?走一走可能對你有好處。」珮蒂來收拾餐盤時這麼問。
5上一頁 1 2 3 4 5 下一頁 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