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來可好?我這些時都沒有寫信來,因為一直在忙着改這小說,上星期總算寄出,大概日內該收到了。寄出後又發現些錯誤,這裡附上兩頁,代替原來的53、54頁。至於為什麼需要大改特改,我想一個原因是一九四九年曾改編電影,因共黨來滬未拍成,留下些電影劇本的成分未經消化。英文本來是在紐英倫鄉間寫的,與從前的環境距離太遠,影響很壞,不像在大城市裡蹲在家裡,住在哪裡也沒有多大分別。你說也許應當先在雜誌上發表,恐怕風格相近的雜誌難找。「星期六晚報」的小說似乎不是公式化就是名作家的。「Esquire」新文藝腔極重,小型雜誌也是文藝氣氛較明顯。以前的代理人沒試過雜誌,大出版公司全都試過,Random House是Hiram Haydn看過。我覺得在這階段或者還是先給你認識的批評家與編輯看看,不過當然等你看過之後再看着辦,也不必隨時告訴我。事實是在改寫中,因為要給你過目,你曾經賞識《金鎖記》的,已經給了我一點insight,看出許多毛病,使我非常感激。我喜歡收到信,自己都寫慣一兩行的明信片,恐怕令兄不會高興跟我通信,但是我希望你們倆不論有什麼作品都寄一份給我看看。我對翻譯很有興趣,預備在Joint Publications Research Service領點政治性的東西來譯,但是他們根據學位給錢,而我連大學都沒讀完。有個Joint Committee on Contemporary China,貴校的Prof. Doak Barnett & Prof. C. Martin Wilbur都在裡面,不知道他們找人翻譯是不是也分等級?得便能不能替我打聽打聽?這是不急之務,請不要特爲抽空給我寫信。我月底搬家,地址是
張愛玲在第六街那個公寓住了將近兩年,五月十九日那張明片一九六二年寄出也並非不可能。但明片上提到的那篇改稿也即是第二封信上她謂已寄給我審閱的那部英文小說稿The Rouge of the North(北地胭脂)。此稿脫胎於〈金鎖記〉,原題Pink Tears(粉淚),一九五六年她居留麥道偉文藝營(Macdowell Colony)期間,即在專心寫作這部小型的長篇小說了。一九五七年初,《粉淚》可能已經完稿,但根據司馬新的記載,出版她第一本英文小說《秧歌》的Scribners公司,卻「不準備選用她的第二部小說,即《粉淚》。這個消息對她當然是個不小的打擊。」(《張賴》頁一一五)因之有好多年她把《粉淚》拋在一旁,從事其他的編譯寫作計畫。香港回來後,她決定把《粉淚》改寫成《北地胭脂》,一九六七年終於由倫敦Cassell書局出版。
賴雅身體越來越壞,每月只領到社會福利金五十二元,連付房租都不夠。愛玲在改寫小說期間,電影劇本也不寫了,只好靠翻譯工作來維持生活。為此她在信上問及Doak Barnett、C. Martin Wilbur這兩位哥大教授。後者中文名字叫韋慕庭,一直同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保持了友善的關係,一九九七年去世。Barnett耶魯大學畢業,一九四七取得該校國際關係碩士,曾寫過不少報導中共政治的書,一九六九即離開哥大,到華府著名的研究機構Brookings Institution去工作。一九九九因肺癌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