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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前所述,〈玉米田之死〉與〈在巨星的年代裡〉的男主角,同樣是婚姻及事業生活中的雙重受挫者。他們個個在工作上有志難伸,卻都娶了能幹強勢、擅於主控生活中大小事務的華籍妻子。相對於妻子們對台灣毫無感情,只想留在美國落地生根,丈夫們對台灣土地的苦戀之情,遂每每成為左右夫妻勃谿,甚且是個人生死存亡的關鍵:陳溪山因教孩子認方塊字、講台灣話而備受妻子奚落;一意追尋記憶中的台灣甘蔗田,卻不免離奇死亡於美國的玉米田中。在陳身上看到自己影子的「我」,終因選擇內調返台,與妻子美雲宣告仳離。至於那個在〈在巨星的年代裡〉,受囑為要「巨星」寫傳記的敘事者,更是因情牽鄉土,在妻子面前雄風盡失:
「來啊!你上來;有種,就爬過來!」妻挑釁著,她斜瞇的眼睛微微上挑,眼裡也有鬱鬱的恨。
──鄉土──什麼是鄉土呢?
我漠然看著她,漠然看著她柔膩的肌膚,看著那半個晃動的、或許意在挑逗的屁股,我遠遠地像看一台戲!
叼上根煙從床舖站起,我便接著妻那怨毒的目光……
去,回去,妻說,你可以回去。她跳下床,回身猛力地帶上房門。
於是,我只能對著馬桶,站出最後一個兀然的姿勢!(〈在巨星的年代裡〉,《禁書啟示錄》,台北:麥田,1997,頁86-87)
正是這些情節,使得它在凸顯為夫者「愛台灣」之心的表象下,隱藏了另一重愛欲的置換機制:愛美國的強勢妻子與所無施展的異國事業,成為挫折難性雄風與男性(家國)意識的一體兩面;在異國被壓抑的、被迫落入女性位置的男性(家國)主體意識,於是轉往想像中的故園鄉土去尋求重建的可能;然而鄉土可望而不可及,自必反過來深化了焦慮,並加速男性主體意識的崩解失落。甚至,即或是身在北,死亡幻滅的陰影,依然長相左右。試看〈玉米田之死〉一開始,「我」在台北與天裡的所見所感:
電視天線架成的十字架,一根根在灰色的水泥台上嶙峋交錯,像是一處廢棄的墳場……一剎時,我不禁回憶起當年的那棟綠蔭裡的向陽洋房,以及房裡有女主人的日子(啊!那是一種多單純的秩序!)於是,年前那由於拋棄婚姻、事業而引起的罪惡感,又向夢魘一樣,對我兜頭兜臉籠罩下來……(《玉米田之死》,頁3-4)
──「我」是真正回歸了,但原先魂縈夢繫的故鄉,為什麼只落得猶如「墳場」一般,引發的反是拋棄婚姻與事業的「罪惡」與「夢魘」?而對「綠蔭裡的向陽洋房」及其中「女主人」的憶念,豈不正是政治與愛欲交互作用下,循環不已的另一輪迴起點?
更有進者,如果說,前述文本中的「悍妻們」,皆是透過己身的「在場」,頻頻剝解傳統已男性為中心的(家國)主體意識的虛妄;那麼,〈在巨星的年代裡〉的劉瓊月,則是以她自始至終的「缺席」,嘲諷了男性假女性已虛構「鄉土想像」、「國家形象」的一廂情願。經由「我」與海外名醫赫醫師的對談,我們得知劉原為一本土台語片小演員,由於有赫為她做顧問、有計劃地打知名度及提昇形象,星運扶搖直上,成為台灣票房、演技均受肯定的當紅女星。然而赫意猶未盡,他還打算藉由「我」的捉刀,為劉寫出動人傳記,塑造「巨星」形象,激厲民氣。赫的理由是:
「我想,我們國家需要的是溫和與理性,一種溫和的形象、一名墾切的巨星,象徵我們國家從幾乎不可能的困境裡站立起來。反敗為勝,正是近年來我們國家的走向……」
「巨星的年代來臨了,同時,又因為這位巨星這麼質樸、這麼善良、這麼富於親和性,所以她象徵的是一個奇蹟,我們國家的奇蹟……」(《禁書啟示錄》,台北:麥田,1997,頁75)
「我們阿月代表的是民氣、是社會的希望,一位樸實的巨星、一份平凡中的偉大,在我眼中,民主就是這樣,法治也是這樣,我們奇蹟式的經濟成果更是這樣。寫出來,感動的是參與其中的社會大眾……」(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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