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運命理展
百齡箋 (新版)

百齡箋 (新版)

  • 作者:平路
  • 出版日期:2009/07/31
內容連載 頁數 7/14

女性主義者西蘇(Helene Cixous)曾指出:「整個寫作史幾乎都同理性歷史混淆不清,它既是結果,同時又是其支持者和特殊的託詞之一。它是菲勒斯中心主義傳統的歷史:自我愛慕、自我刺激,自鳴得意」。因此,女性

必須寫她自己,因為這是開創一種新的反叛的寫作,當她的解放之時到來時,這寫作將使她實現她歷史上必不可少的決裂與變革。8

這對《捕諜人》中的「女作家(平路?)」而言,顯然體驗獨深吧?自從她同意與「男作家(張系國?)」採一人輪流寫一張的方式,接力合寫中共間諜金無怠離奇死亡的終始本末後,男作家即派定:「我就從金無怠的角度寫,妳從金妻的角度寫。男自寫男,女自寫女」(6)。但事實上,男女兩作家一路寫來,「陰」錯「陽」差,由路平所主導的女作家,在在顛覆了由男作家所指派的角色定位,最後,不僅剝解了男性歷史書寫的虛望,更使一直自以為主動選擇題材與操控遊戲規則的男作家,焦慮地懷疑自己活在女作家用文字所創造的世界之中9。箇中曲折,一方面案諸二人對真實與虛構、瑣屑與完整的辯難過程;另方面,也呈顯於其對時間/敘述的不同態度。於是,無論是書信、傳真的往來對話,抑是整體的敘述策略,在在充溢著男女作家於性別政治上的針鋒相對。

首先,在真實與虛構的辯難方面,小說一開始,男作家即藉由個人信件表明欲採訪金妻,以追查金無怠死因真相,並「根據金無怠的遭遇寫部小說」(1)。女作家則認為「沒有什麼是真實的,一步步追尋下去,到了遊戲的極致,只是建造一個自己的世界,在裡面欲罷不能」(25)。然而隨著小說寫作的開展,男作家竟完全捨金無怠的遭遇而不顧,只是逕自杜撰了另一個「董世傑」的故事。真正鍥而不捨地查閱資料,拼湊線索,試圖逼近真相的,反倒是那原來沉浸於文學世界,一意想像「死亡幽光裡的複葉玫瑰」的女作家(29)。為此,在第四章裡,女作家即曾對男作家明白表示:

你曾經立志追索一個真實的故事,現在你於虛設的情節中左右逢源。而我,從來對真實沒有興趣,甚至並不相信有真實的存在;如今,當我在燈下拼湊可能的線索,許多時候,我都覺得正在一步步接近真相……而我,自然是彼時唯一捕捉到真相的那個人!(《捕諜人》,台北:洪範,1992,頁58-59)
究竟,造成如此結果的原因何在呢?書信往還獨具的「折疊反轉」的現象,即其間自然產生的互相辯證,固是原因之一10,但男作家意欲藉虛構的故事以「創造歷史」、建構「愛國者神話」,更是癥結所在。在男性邏輯裡,非但「虛構的故事,自有其真實的存在意義」(88),努力創造完整的結構,「高大豐滿的英雄形象」,更是其重要目標(「即使卡謬、沙特、葛萊姆葛林,不也依舊寫著形形色色的英雄人物?並沒有人指責他們浪漫啊!」男作家如是說。(184));面對女作家的質難,男作家遂以此理所當然地辯解:

歷史就是偏見……董世傑是我的偏見,我認為他才是真正的金無怠,但我並不在乎讀者知道這是我的偏見。我創造了他的歷史。(136)
我並不是不同情金無怠,但我同情的層次不一樣,是屬於你認為虛幻的層次,你所謂的「愛國者神話」。其實這並不是神話。對你也許是神話,對金無怠和董世傑,卻是再真實不過的信念。(137-138)

然而,曾深入追索真相,探訪金妻的女作家卻認為:與其一味誇大虛幻浪漫的歷史想像,毋寧著重小人物──尤其是小人物身邊的女人──瑣屑卻平實生命歷程。在他看來,不論男作家「把各種空戰海戰間諜大戰寫得多麼精采,那畢竟是小說家的魔術,這片刻,我眼前卻是這個女人一步一腳印走過來的人生」(74)。而英雄嚮往,正是「男性中心」的自戀表現,循此寫就的「歷史」,更是「罪惡的總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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